林夕心
在超市買菜,偶然發現了新鮮的蠶豆,我毫不猶豫地拿起一盒。對於我而言,蠶豆吃的不是時節,吃的不是新鮮,吃的是家的味道。
蠶豆炒豆腐
幾年前,和父母一起到南美旅行。在玻利維亞,當地的蠶豆又新鮮又便宜,所以餐廳裡隨處可見蠶豆的菜餚。不知是因為多天的高原反應讓我感覺體力不支很需要食物的補充,還是那裡的蠶豆真的鮮美。一道蠶豆炒豆腐的菜,我每天點,每天吃,而且只要有這道菜,我那因高原反應而喪失的胃口似乎輕而易舉就回來了。愉快卻疲憊的旅行在長途飛行24小時後結束了。從那次起,每次我回國,家裡的餐桌上總會出現這道菜的踪影。中國南北菜餚花樣繁多,有些家鄉菜放鹹菜炒蠶豆,有些用重油炒成蠶豆泥。但這道蠶豆炒豆腐,絕非北京菜,也並非南方會常見的菜餚,但因那次旅行它成了我的「北京家鄉菜」。
雖然爸爸做這道菜的時候不會像南美的餐廳有那麼多的勾芡,油也放得比較少。但這種去除了油膩和裝飾的蠶豆炒豆腐,才是我心中「家鄉菜」的味道,因為那是父母對我在心中時刻的惦念。我沒有說過對那道菜特別的喜愛,可他們都看在眼中,記在心中。
鐵蠶豆、開花豆
對我而言,蠶豆似乎總是和家分不開的。小時候,外公有個餐邊櫃,80年代很古老的那種,大概一人高,左右兩邊是高櫃,中間部分上面是玻璃推拉門的展示櫃,下面有三個抽屜。那時候的木質家具很樸素,就是木本色刷上油漆,然而正是這種樸素,讓櫃子散發著一股天然木頭的香氣,特別是當頭靠在旁邊的沙發扶手午睡的時候。外公喜歡每天下午小酌一杯,紅星二鍋頭、三錢酒杯就整齊地擺放在那個餐邊櫃的推拉玻璃門裡,而旁邊一定還會有個小碗,裡面放著「鐵蠶豆」或者「開花豆」。鐵蠶豆是用老蠶豆入鍋炒熟的,這種蠶豆炒熟後硬度極高,外公的牙口在他60-70歲的年紀算是好了,可每次一杯三錢杯的酒,他也只是捏幾顆這種「鐵蠶豆」。他的另外一道下酒菜是「開花豆」,南方大概是叫「蘭花豆」,是在蠶豆上豁個口,然後放入鍋中炸,炸到豆瓣都裂開成四瓣,好像花開一般,所以北京人叫它「開花豆」。很多時候,我在沙發上睡午覺睡得朦朦朧朧,會聽到外公拉開餐邊櫃玻璃門與木頭摩擦的聲音,然後就會聽到他把鐵蠶豆嘩啦一聲倒在桌子上,或者用還硬朗的牙口嚼碎開花豆的聲音,時不時再嘬上一小口白酒。對我而言,半夢半醒間聽到這一系列的聲響,莫名地讓我安心,就睡得更沉,因為知道那為我遮風擋雨的外公就在附近,我可以安然入睡。
今天的這一盒蠶豆,我依舊做了蠶豆炒豆腐,可是外公倒出鐵蠶豆的聲音和他嚼碎開花豆的聲音似乎在炒勺碰觸鍋邊的時候也響起了在耳畔。我們都長大了,那一份兒時的安心,讓我們在面對風浪的時候可以平靜地等在這裡,因為知道無論多麼不容易,終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