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心
入冬以來,超市裡漸漸出現了柿子的踪影。記得剛來英國的時候在超市裡看到柿子也沒有買,大概因為那些柿子和我小時候吃的都不同吧。
窗台外的柿子
小時候的冬天基本上都是在四合院度過的,而那時的冬天也比現在要冷得多。到了10月底的時候,外公總是有辦法抬一筐一筐的柿子回家,有些是他老家的遠房親戚送來的,有些是無線電廠的工人們從家裡摘了送給他的。那時候我們的房子並不大,四合院裡的北房,坐北朝南,小小的裡外套間,但是由於是朝南的北房,冬日的暖陽可以通過窗子一直照在床鋪上。而這個窗子的窗台就是每年這些柿子歇息的地方。北方人對凍柿子一定不陌生,趁寒冬臘月,把柿子放在窗台上,等著氣溫降低了,柿子也慢慢更加成熟變軟了,就會在裡面結出一顆顆小冰碴,打開來吃的時候軟軟糯糯的柿子當中帶著咯吱咯吱的口感,真是冬天一大快事。
窗子的正前方是外公細心呵護的花圃,冬天的時候只有一些長青的松類植物還在兩旁屹立著,而大部分的花枝都被外公修剪好,用布包好等待來年春天再發芽。要想把柿子排列整齊地放在窗台上,需要小心地跨過花圃。暖暖的冬日下午,我躲在窗子的另一邊,看著外公彎下腰,一個個把柿子擺放在窗台上,好像穿著橘紅色衣服的士兵,列隊整齊站在朱紅色的窗框前。外公時不時會看看窗子另外一邊的我,咧開嘴笑個不停。外公穿的是灰色的中山裝,可是在每一個這樣的午後,我卻覺得那些柿子把他的衣衫、臉龐都映得紅彤彤的。
窗台裡的柿子
過上一些日子,柿子經過晚上結冰,白天日照這樣反覆的循環,就會變得特別甜。小時候的寒冬季節,白天也經常是在零下幾度,所以直接從窗台上拿下來的柿子是凍着的,要放在屋裡面解解凍才能吃。我們稱這個為「讓柿子醒一醒」。而柿子拿進屋,通常外公就習慣把它們放在房間裡面的窗台。那時候放學了,經常看到窗台上有一顆開始微微「出汗」的柿子,外公通常會在我放學前一小時去窗外的窗台審視一番,挑選一顆拿進房間裡面,這樣我放學回到家剛好可以吃,柿子不會太涼或太硬,而裡面也還沒有完全融化,帶著一絲絲的小冰碴。這種凍柿子不是剝開皮吃的,而是在頂部拿刀劃個小十字,然後用小勺子像吃冰淇淋一樣吃,我最喜歡吃柿子裡面那一顆顆的小「舌頭」,配著冰碴有種冬天裡吃雪糕的快感,而且這「雪糕」似乎比夏天吃過的都要香甜。最後一步是仰頭把柿子裡面剩下的湯汁喝下去,這樣吃的柿子才算圓滿。外公每次都是坐在一旁笑瞇瞇地看着我吃,他總說看我吃凍柿子就覺得這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然後在我吃完柿子之後,他就拿出準備好的手帕擦掉粘在我臉上的柿子汁。
後來四合院沒了,大家住進了樓房,凍柿子也只能在冰箱的冷凍室裡面才會有。而這種速凍的柿子卻再也沒有那麼香甜。英國的冬天雖然沒有那麼冷,可感恩的是,我這裡有一個可以擺放柿子的窗台。